平安时代的灾难:富士山喷发与人性的挣扎

作者:泽田瞳子2025年05月11日
平安时代的灾难:富士山喷发与人性的挣扎

延历十九年。骏河国司的家人·鹰取,在饲养军马的官牧中,每天都在感叹自己的境遇。有一天,鹰取目击到富士御山喷发出黑烟,被倾泻而下的烧灰吞噬,失去了意识。另一方面,接纳了附近乡民和游女等避难民的牧场变得混乱不堪。在被灰烬掩埋的乡里发生了盗窃骚动,不安、愤怒、绝望蔓延开来。与此同时,奉命从京都制作讨伐虾夷的武器。对地方的困境咬牙切齿的鹰取——。【电子版没有亲笔签名】

泽田瞳子的新作,听说是以“富士山喷发为题材的灾难作品”,一开始就期待着“哇,应该很有魄力”,但得知“不过舞台是平安初期”之后,不禁脱口而出“这是什么啊”。一说到灾难惊悚片,不就是“崩塌的现代都市”或者“失去基础设施而不知所措的现代人”之类的吗?

故事的舞台是延历19年(公元800年)。都城从平城京迁到长冈京,再到平安京后不久的时代。中臣家的家人,也就是身份低下的賎民,作为工具性身份的主人公鹰取被任命前往骏河国赴任,他感叹自己作为随从也要前往骏河的情况。

被迫听鹰取发牢骚的是曾经也是家人的身份,但凭借机会成为良户(自由民)的小黑。小黑试图鼓励鹰取,但扭曲的鹰取甚至拿出自己还是賎民,而小黑却拥有了可以自由居住的身份,不停地抱怨。

虽然鹰取很不情愿地前往骏河,但在大井川试图牵着主人的马渡河时,却因为没有好好处理马匹而和马一起溺水。危急时刻救了鹰取的是一位名叫安久利的、能自由操纵马匹的奇妙少女。刚一上任就犯了失误的鹰取被主人严厉斥责,并被命令在马厩里生活,他在骏河的生活很快就变得郁闷起来。

有一天,因为地震惊吓了马,鹰取放走了马,被命令前往更东边的冈野官牧获取新的马匹。但在冈野牧,再次相遇的却是大井川救了自己的安久利。“我会确认你们带回国衙的马匹的处理方式”的条件被附加,鹰取被命令在冈野牧帮忙。

鹰取勉强开始工作,有一天折断了割草的刀,于是前往附近相模和甲斐的官道毛津店·横走驿的铁匠铺。为了缓解无聊的日常,鹰取前往热闹的横走,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从山体喷出巨大烟雾的富士御山,以及随之而来的轰鸣声和激烈的闪电。从附近的年迈妇人口中得知“山着火了”的鹰取慌忙逃跑……

嗯……作者可能想通过富士山的喷发这一灾难,来描绘无法摆脱賎民身份而对世事感到不满的男人的成长故事。但就我个人而言,果然这部作品还是“灾难作品”吧。不如说,正因为舞台是与现代差异较小的平安时代初期,才更能凸显与现代相通的部分,也就是灾难的本质。

的确,主人公鹰取在本篇中有所成长是毋庸置疑的。在开头,面对获得自由民身份的曾经的同伴,他抱怨着自己的不幸,以及在最后场景中,无论是賎民还是自由民,流浪的百姓,甚至征夷大将军,都接受了自己的人生,并以此为全部,这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距。

在灾难和战争这些个人的力量无法左右的巨大祸患中,身份的差异并没有什么意义,对于这种主张,也有很多可以理解的地方……但是,这其中涉及到程度的问题,根据是否是受灾地,与政治权力的距离远近,对同一灾害的认知和复兴的思绪也会完全不同。

这种差异,即使时代不同,也依旧不变,甚至在现代也共通的“灾难的本质”的部分,我是否认为它可能是这部作品的隐藏主题?

这部作品中描绘的富士山的喷发,可怕的不仅仅是喷发后立刻袭来的喷石和烧焦的灰烬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堆积的火山灰会伴随着雨水变成泥流,毫不留情地吞噬着散落在富士山脚下的驿站(也就是类似于宿场町的地方)和村庄。(如果年长的读者,也许会想起1985年内瓦多·德尔·鲁伊斯火山的喷发,以及被瓦砾夹住沉入水底的少女奥迈拉·桑切斯的景象吧?)

当然,稍微安全的地方,例如本作的主要舞台冈野牧(现在的沼津市北部一带)也不得不接纳避难民,但作为生计的养马业,牧场也被灰烬覆盖的话,马匹的饲料也会消失,无法维持。于是,如果把重要的马寄养在附近(虽说是甲斐国)的水市牧,那里又会遭到熔岩流的袭击,真是雪上加霜。

这样一来,人就变得脆弱,不仅无法团结起来对抗灾难,还会出现同样的避难民,却对未被列入里籍的流浪民众——游女等,加以苛刻对待的情况。这方面,如果想起近年来关东大地震中发生过的朝鲜人虐杀的经过,在灾难时少数群体的立场这个问题上,会有很大的共通之处。

但是,受灾者的不幸远不止于此。生活变得一团糟,无路可走的话,在平时缴纳着不轻税收的支配阶层应该会伸出援手,于是他们抱着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希望,寻求公权力的帮助,但从京都的都城送来的不是救援的粮食,而是“征夷大将军大人要在陆奥之地与虾夷作战,请制作弓箭并缴纳”的当头一棒,真是令人哭笑不得。

历史教科书中,的确只记载了桓武天皇在位期间,坂上田村麻吕与虾夷的首领阿弖流为作战,平定了奥州的描述,但在其背后,却完全没有留下关于这些遭受践踏和凌辱的受灾民众的记录。

于是,受灾民众再次团结起来,向朝廷,或者其派出机构骏河国衙抗议的话,也许会得到救助,但人就是这样,不仅对少数群体苛刻,还会在重建自己的家乡还是寻找其他地方之间产生内讧,真是惨不忍睹。

而且,如果公权力要调解这种内讧,正因为掌权者就是想趁着这些民众之间的纠纷和分裂来牟取利益。在鹰取们眼睁睁看着内讧开始的当地民众时,骏河国衙提出的建议是“因为需要开辟平定的奥州,要不要成为移住民?”

已经,在历史的幕后,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这种模式。无论是北海道、满洲还是巴西,只要出现了因为灾害或人口增加而陷入困境的人,当权者一定会指出“富饶的新天地”并建议移居。虽然提出了建议,但决断当然是“自己负责”,如果陷入困境的人出发了,就会说“之后就靠自己的力量了”,装作不知情……也就是说,是弃民政策。

虽然以前的日本是贫穷的,但可能有人认为这种事在现代不会发生,但在发生核电站事故的福岛,留下来试图重建家乡的人和以“这个地方已经不行了”的形式自主避难离开家乡的人之间产生了分裂,又或者在奥能登,也有人不断抛出“即使重建这样的土地,‘性价比’也不高,放弃吧”的旁观者言论,想必也有人知道。

总之,即使隔着时代,灾难带来的东西也什么都没变。

在结尾,描写了连接骏河和相模的足柄峠路线被封锁,取而代之的是箱根的开通。这并非为了救济当地民众,而是为了迎接将阿弖流为带到都城的坂上田村麻吕,骏河国司的阿谀奉承,真是彻底。放弃了受苦的灾区人民,沉迷于奥运会和万博等与自身利益相关的喧嚣的今天的政治家们,和这有什么区别呢……读得越多,与现代重合的部分就越发浮现,令人感到沮丧。

在阅读之前,我一直担心“不以读者生活的现代社会为舞台,就无法在小说中描绘出灾难的恐怖吗?”。但正因为隔着时代,与现代没有变化的部分才会接二连三地浮现出来,让人感到痛苦,我仿佛在翻阅每一页的时候都意识到了这一点。

这篇评论是在9月1日,防灾日发布的,但还是想到了“苛政猛于虎”这句话,将这种阅读体验记录于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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